—SRetz—

光亮照入暗影｜SylvianeDR

他呆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牢房里。
他想着有一天夜晚，一束光打进了充满黑暗、血腥与邪恶的城堡，踏过血污，径自走进他的梦中。
她来到他的床边，手轻轻搭在他交叠的双手上。这使他迅速睁开了双眼，看见一个本应出现在他回忆与梦境的人安静地坐在床沿。她的五官变得成熟了一些，金发也长长了，用白色的发带松松地挽着。当她垂下眼帘望着他时，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怜悯又脆弱。他一面想要紧紧地抓住她的手，使她不至于像以往的梦境中出现的幻影一般消弭掉，一面又唯恐自己手上的血污沾上她纯洁如百合的手。正想抽回时却被她用一股坚定的力量抓住了。他冰冷的手背贴着她温热的手心，像一种催人入眠的、无声的召唤一样令人心安。
“别……”他想抽回自己的手，以前的吉尔斯•德•莱斯可以毫无顾虑地同她比肩——那是在她死前——而现在的他只配在黑夜与阴影中苟延残喘。
“相信我，吉尔。”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，并非是他不能挣脱，而是在这不容置疑的话语、动作、传递来的温度中不自觉地沉沦。以往无数个她造访到他身边，却都没有眼前的她如此真实；他宁愿用一生换取她在他身边多停留一刻钟。

九月十日的夜晚，天堂之门没有洞开，亡灵亦未重返人间，而她却到来了，像是来奔赴一个已经很久远的约定。
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岁月恍若隔世，今夜的他会与前世的圣女相会，一次来得太久的重逢。

“贞德……”
他只能喊出她的名字。很多话都被融化在这两个音节中。
“吉尔，原谅我。是我让你走上了这一步。原谅我。”
贞德用一种近似于低泣的嗓音说。他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。
“不是你的错啊……全在于我。我知道你重视法兰西的子民胜于你的生命，然而，为了再次见到你，我不惜一切代价，哪怕是饮下这致命的毒药。”
贞德用那双澄澈如浅海的眸子凝视他，并深深望入他充满绝望的阴翳的双眼，里面似乎有一点属于希望的光点隐藏其中——是她的身影。她倾过身来，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额上，“我来得太晚了，”她说，“但我会把你带出来。”
“你要宽恕我吗？我犯下了无数的罪。”
吉尔低声说，随着每一个单词从他的唇间逸出，他的胸膛随之嗡嗡振鸣，似乎想要掩饰开始加速的心跳——这些年，无论是如何杀人，他的内心都未曾有过如此大的起伏，——他感到了活着。
“——以前，我将拯救法兰西看作是我的正义；现在，拯救你是我要贯彻的正义。无论是为了法兰西还是为了你，我会尽己所能。所以，安稳地睡吧，吉尔。”

时候已到，阳光带走了圣女的身影。

他想着那些话，那些动作，那个人。他要带着那些记忆——战场上的矛与旗帜，梦中的话与温度——奔赴他的末路。
牢门打开了，一个不属于白昼的身影向他走来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她说。
吉尔的手微微颤抖着，他看着对方，似乎想永远将她的身影烙在眼底，哪怕双眼刺痛干涩也无法挪开视线。
她含泪微笑。
“我说过我要把你带出来，——和我走吧，吉尔。去一个没有纷扰的地方，赎罪吧——和我一起。”
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。

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