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讲述的故事里,你便可以自由飞翔。
阿浅(SylvianeDR)

当那只眼睛,好像是睡了,
睁开并与咆哮联合起来
并将那目光拽入鲜红的血液里;
巨大的玫瑰也曾经这样
从教堂的幽暗中攫住一颗心
并将它拽入上帝之中。

—SRetz—

【狛苗】The Author Is No Longer Alone

*@弹丸论破幸运组主页 投稿幸运组一周一题第15期【孤独】第26期【满足】



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废墟中穿行。

这原本是座气派的图书馆,但不幸成为一颗炸弹的落点。一次空投后,它便垮了一半,面向街道露出一个不会流血的巨大创口。此刻,这位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点——地上全是书的余烬,风一吹过,那些焦脆的纸张便落了满地。出于敬重,他没有草率地踩上它们,尽管它们已经失去了被阅读的价值。

一样东西忽然攫住了他的视线。年轻人快步走过去,将它捡起。这是一本在炮轰后奇迹般完好无损的书,它有着墨绿色的封皮,上面烫出四个金色字母:HOPE。

除此之外再无他物。

他凝视着这本连作者名都不印上去的怪书,珍惜地拍去它封面上的浮灰。也正是这时,一道极富吸引力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。

“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?”

年轻人浑身一抖,僵硬地转身看向那鬼魅般出现的声源。那是一名相貌极佳的青年,比他要高上许多,一头白发如同不少艺术家或是科学家一样凌乱地散着,在空中张牙舞爪却有着柔软的弧度。此时,他白得几近透明的眼睫低垂,从灰绿色的眼眸中射出的视线绝不可说是温柔。

他锋利地看着那本书,又或者是年轻人拿着书的手,视线中饱含几乎能把这两者一齐扎透的力度。年轻人的心吓得雷鸣般跳动,手指更用力地抓着这本装帧精美的书,略为忐忑地开口:“抱歉,您是这栋图书馆的管理员吗?我也知道在那发生之后立马过来捡书是不妥当的,但请相信我,我真的没有想到要偷书。”

对方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。这个人像是陷进一个巨大的谜题一样眉头紧锁,几近喃喃自语:“为什么是这本书?”

“啊,您说的是这本书?”年轻人双手将这本书举至胸前,这下更能看出白发青年的不悦,“事发之前我来过这,本打算借它的,但是它没有被贴上标签,没法借出图书馆。所以我就站在那里面读了。”

白发青年愣住了。

“你读了?”

“是的,就在拉响警报前,”年轻人看了看对方的脸色,读出了一丝难以置信,于是补充道,“但是您不用担心,我妹妹喊我离开的时候还早,警报是从我们走出三个街区后才响的,我们有时间躲进防空洞里……但那段时间太难熬了,我不仅要担心房子的安危,心里还记挂着没读完的那一半内容。”

这个高挑但瘦削的青年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充满动摇,令能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破碎,落到地上散作一堆,混合着满地闪闪发光的玻璃残渣。他淡色的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,染上灰调的绿眼睛里却有某种神采渐渐亮起,就像是在琉璃灯盏中陡然冒出一豆火苗。

“你确实读了。”这句话的语气放得很轻,以一种唯恐吹散了绽放中的花瓣般的力度,将每个字音滑进这读者的耳中。他表现得就像每个战时的迷茫青年人一样,情绪受捉摸不定的种种原因影响,大幅度地变化着。“不,……您的名字是?”

“苗木诚。”

这位读者抬头望他。在黄昏下,年轻人的翠绿眼眸仍然透亮澄澈,所有豁达的理解、闪光的智慧,似乎都在这双能包容一切的绿中纤毫毕现。只一眼,青年的脑中便涌起无数文字的浪潮,要用这些描述包裹他、形容他。青年的声线和目光一齐染上过度的热情,好似有看不见的火焰霍然自他体内爆开,使灵魂震颤。

“您怎么看待这本书?“

他将希冀隐藏在狂热背后,像拉过一面着火的旗帜将自己隐藏起来。但他还在往外窥探着,充满着期望。

所以苗木也只当他是同样喜爱这书的读者。他慎重地、陷入思绪般地开口了,却并不迟疑:“它的行文很冷,是带着旁观者的冷静角度去见证故事的发生,因此可以站在一个不可动摇的支点上,去看暗幕逐渐垂下笼罩城市、绝望蔓延;但并不是说没有代入感或缺乏情感之类的,只是烧得通红的情绪被包裹在捶打严实的冷铁里,令读者非常好奇,想看它最终炸裂爆发开来会是什么样子的。我猜到结局时,希望就会像闪电一样划破这夜幕,所以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往下看啦。”

“您就那么确定下面的情节会迎来曙光吗?如果所有的火苗都被压至熄灭,世界依然绝望?”

苗木摇了摇头。

“不会的,先生。我能感觉到作者的渴望,他一定想看到最明亮的希望闪耀的样子,这力量甚至可以将人们的精神带出现实的困境。”他望向四周的废墟,目光中叙述着他也同样坚信战争结束的那个黎明,“作者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。”

青年的双眼陡然变冷。

“你知道评论家是怎么说的吗?”他嗓音里的热情急转直下,冻结成冰,“不切实际,战时不需要这种空谈。有多少人会在躲避战乱的间隙沉下心来去看这过长的铺垫?前期沉闷至极,充斥不知所云的描述,没有一读的价值。我得说,您想当然地、没有根据地坚信了很多事情,却不见得是正确、明智的。”

“仅仅只为了人们这段时间的阅读需求就否认它的价值,我也不认为这是正确的。”

苗木低下头去,凝视在墨绿色中浮沉的金。封面的简单设计更凸显出这闪光希望的重量。几乎没作过久停顿,他又补充道:“尽管现在的人们很难坚持在难捱的生活中再去阅读沉重的文字,但要不了多久,等战争的硝烟终于散去而和平回归后,人们会借助它回溯往日的时光的。”

“哈,又是回馈一贯有的滞后性吗?听你这么一说,感觉未来确实很值得期盼……要在那些超前的思想的坟墓前念悼词吗?'人们只是无法及时发现你的价值'。真是漂亮话啊。”

苗木并未感到被冒犯,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语气并不尖刻,更接近柔和。他只是摇摇头,将手中的书本递出:“先生,这本书还给您。我确实不能将它擅自带走,虽然图书馆已经被炸毁了。”

青年伸手去接,那书却毫无阻拦地落到地面,扬起细细的浮尘。他有顷刻的怔忡,但又很快将手插回风衣的兜里,眨眨双眼,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。

“不,您留着吧。”他的目光逡巡在废墟之间,略过断裂的钢架、木块、残页、破碎的深绿布料,勉强在那之中找到一块还算平整的断石。苗木捡起书来,感到困惑但还是跟随他的脚步,坐到那块大石上。白发的神秘人等他坐定,才一同远眺夕阳,同时轻轻开口:“它上面没有图书馆的标签,是因为它本来就不属于这里。”

褐发的年轻人好奇地侧过脸。他看见对方优美的侧脸线条和透明虚幻的白色眼睫,灰绿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上方被点燃的伤口。“得到了那样的评论,自然也没有出版商愿意接收这份稿件。这是作者自费打印的唯一一本,由于想要被阅读,他将它放在了这里的书架上。”他视线的焦距落到温柔的草绿色中,能让人联想起早春新芽的绿,“您也是唯一一个。”

这被命运选中的读者看上去有些无措。“能遇见您这样的读者,一定是作者最大的幸运。毕竟您的喜爱已经值回一切。”

他站起身,露出了自谈话开始以来的第一个微笑,风中落樱一般。

“它属于您了。”

苗木忍不住低头再望一眼手中有着沉重分量的书,他感觉就像捧着一个灵魂;当他抬起头来,面前已然空荡一片,除了寂寥的街道、知识的废墟,以及不见战机的天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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